“一重天台一重天，重重天台上九天”，说的是四川邛崃的天台山，这个总结高渺恣意，大气雄浑。史上有诸多名人与此山关联，诸葛亮、司马相如、文同、陆游……更神秘的是，传说大禹治水时，也曾登临此山高峰，求上天庇佑。灵性与神性兼具，多重身份加持，平添我的仰望之情。
但这些年来，朋友屡次相邀游天台山，都是体验戏水之乐趣、观流萤之奇妙。或许是年龄的关系，我怎么也提不起兴致。直到今年初春，得知天台山景区获评国家5A级景区，又无意中知晓此山还有山茶花，已百岁高龄，数十万株群居，隐隐约约似有花香吸引我前去。
一天台、二天台、正天台，亿万年前，大山拔地而起时，于细微处错落切分，造下了西南境域的“重重天”。古时，天台山称作东蒙山，是古“邛”族人繁衍生息之地，这山又有了人间烟火气。
雨水节气过后，倒春寒席卷而来。到天台山这天下午，烟雨蒙蒙，所望之处接天连野，仿佛没有起点，也无穷尽。雨雾迷迷离离，周遭朦朦胧胧，每至一处，似山又非山。不识天台真面目，寻寻觅觅入山中。此时此景，唯踏春寻芳，可直抒胸臆。据下山的人讲，那些茶花就开在这条古道尽头。
朝山古道上爬山者众多。纵使春雨霏霏，人们披雨衣，撑雨伞，拄着登山杖，也想要一嗅古道气息。也正因千年的脚步不曾停歇，这条红砂石砌成的山路，才没有草径丛生，青苔密布。若雾锁前路，每拾级而上，未看到标识，就察觉不到身在何处。周围也出奇的静，草叶垂挂雨滴，好似有咕咕下咽的声音。
慢慢地，有了真切的响动，像是谁在播放白噪声。掠过丛林边际的枝头，能望到白浪翻滚，慢慢靠近，才将金龙河看真切。平缓之处，水中的岩石肌理毕现，隐隐有孱弱的流水声，而猛地从弯道汇集，自高处跌落而下，又如轰轰雷鸣。
三道湾步道，是山茶花的世界。毛蕊红山茶裙裾翻卷，艳红，润泽，如美人的朱唇。西南红山茶素雅，婉约，两层花瓣交错重叠，白里浸出粉红。还有许多百年西南红山茶树，至少有三四根枝干簇拥而生，被泛黄的外皮包裹着，树冠撑得又大又高。我捡到几朵细细观察，只见密集的花柱顶着红蕊，还能闻到淡雅的香气。
凤凰亭边，那些西南红山茶花口朝下，如寺庙里一口口古钟，也仿佛是它们被谁敲响之后，才有了金龙河浅滩处的潺潺水声。那些古茶花树中，穿插着柳杉、冷杉、五尖槭、扁刺锥、灯台树……花朵会坠入树与树的间隙，也会落向蛇根草、鸢尾丛中。
茶花一路应着河鸣，河水时而激越，时而内敛。光线明亮的地方，河水映着石桥，桥影扑中河里的岩石。湍湍河水找到石头的软肋，利用转弯和叠水的机会，在石滩上显现出漩涡状的锅穴，后来的水流经此处，就如沸腾起一个个小锅。光线暗淡时，雨雾正铺天盖地，桥若隐若现，亭似有若无，让人疑心是近处显现的墨色枝丫，勾勒出这水墨丹青。
白头鹎轻柔地啁啾，叠音泉叮叮咚咚。河边虬曲如龙的树干处飞珠溅玉，撞出隆隆巨响，这是金龙河最猛烈的咆哮。再向低处，又如一个个卡扣解开，河水郁积的情绪得到释放，性情愈来愈平缓温驯，最后谦逊地顺过石滩，居然未发出一丝动静。古茶树在半空挥袖伸臂，花朵自约10米高的枝头散落，河水接住了它们，它们便徐徐向远处飘移。
我心怀这幅绝美的画面，憧憬着三分之二我还未及细看的景色。长虹瀑布、香草叠溪……在暮色与雾气中，持续投来万种引力。
这时，我又发现覆盆子冒出了簇新的芽头，那色彩已打开郁勃的春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