腊月寻梅,袭一衣花香,可谓雅事。
我所栖居之地,毗邻郊区,中间隔了一条河。腊月黄昏,迎着东岭一团蔷薇色的月亮,我信步跨过一座小桥,去对岸郊野散步。那里,空气清冽,草木疏朗,走一走,心就会慢慢澄澈,获得一份安宁。
在这种气氛烘托下,沿着一条小路,漫步至一座小丘前,我不经意间遇见一片蜡梅。其中几株探出幽林,临水照花,有一种“疏影横斜水清浅,暗香浮动月黄昏”的古韵。
说是遇见,其实是嗅见。树树花开暗香袭,未见梅花香先闻。在这般冷寂时分,嗅见花香,想到花儿正开放,怎不叫人精神一振、心中一喜?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,寻觅芳踪。
蜡梅孤清、冷寂、高洁,为花中居士。与它们的偶遇,往往在一丘山,或一疏林、一池畔、一篱落、一小桥,倘若不是暗香袭来,谁又能想到它们在暗自绽放?
这香气,仿佛从宋词元曲里飘出,清清的、幽幽的、寂寂的,吸引着你向它们靠近。一步步,轻轻地,生怕惊醒了它们的幽梦。靠前一步,那香气浓了一分。再向前一步,那香气又浓了一分。
终于,人花相见。一刹那,这意境,仿佛“旧时茅店社林边,路转溪桥忽见”,令人恍然如梦。
嗅着嗅着,香气拱动你的鼻翼,沁向你的肌肤,融入你的内心。人在此际,会慢慢地忘了周遭,忘了这世界,甚至忘了自我。而一些遥远的事,一些被岁月悄悄偷去的过往,会被鼻端这幽香一点点唤醒。
蜡梅,给人的感觉,枯、硬、劲、瘦。它,枝为斜出,影为清疏,花为蜜黄,色为蜡染,瓣为薄明。细观蜡梅花,只见眼前一朵朵,宛如小风铃,恰似小金钟,仿佛小黄绢,是那么单薄,那么明丽,那么玲珑,于清寂的傍晚,令人心生爱怜。
蜡梅,又称“腊梅”,其实并非梅类。清初《花镜》云:“蜡梅俗称腊梅,一名黄梅,本非梅类,因其与梅同放,其香又近似,色似蜜蜡,且腊月开放,故有其名。”
眼前的蜡梅,花多而不繁,枝多而不密,树多而不茂。一花,一枝,一树,简直就是一句诗,一阕词,一帧画。此时,在最后一缕橘黄色的余晖映照之下,它们的影子横斜交织,浅浅的、淡淡的、静静的,宛如一幅水墨画。
不仅如此,我眼中的蜡梅,还多了一层内在之美。此美,美在风骨,美在清雅,美在高洁。
“隆冬到来时,百花迹已绝”,但一树树蜡梅凌寒绽放,冷冷清清,凄凄寂寂。“芳情只自遣,雅趣向谁言?”此际,花下人独立,花香袭人衣,这不是缘分,又是什么?
月亮,不觉浮在青黛色的夜空。
清光溶溶,朗照林间。此时,这一丘蜡梅,又是一番意境:月光浮动,香也浮动。因了梅,月色更皎洁。因了月,梅香更清绝。此色此香,仿佛一支幽笛正在响起,渐渐化作三分痴迷、七分爱恋。
霎时,我仿佛化作一株蜡梅……